宋建海的空间

伍雷：伦敦法庭游记（一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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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英国皇家法院

    害怕自己的懒惰，写不出什么东西，因此在微博上提前预告，自己准备汇报一下英国考察的情况，算是给自己倒逼一些压力。写东西这件事情，真要学习@青石律师 ，他有钢铁般的意志。

在伦敦，参观了三个法庭。今天唠叨一下中央刑事法庭。

所去的第一个法庭叫做中央刑事法庭。英文全称是：CENTRAL CRIMINAL COURT，因为在场的翻译并不是特别了解英国法律，所以并不能给我们解释这个法庭的管辖范围。后来，和一位伦敦的大律师DAVID 座谈，才知道，中央刑事法庭是管辖全国范围内严重刑事犯罪的法庭。

法庭所在是一座很古老的建筑，位于伦敦的老城区。庄严，肃穆，非常开放。我们一行五六个人来到法院大门，并没有任何人盘问，可以自由的进出。所有的人都非常友好，面带微笑看着我们这群“老外”。由于是下午一点多钟到的，可能稍微早了一点，法庭的庭审还没有进行，许多人在法庭外等待。我们也加入了等待的队伍。

依据我的观察，这些等待的人，多半是被告人的家属，黑人居多，穿着和一般伦敦街头上的行人相比，明显不是特别讲究，由于自己的亲人要开庭，他们显得有些焦急。我猜，天下的暴力犯罪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，就是穷人的犯罪率可能更高一些，所谓有恒产者有恒心，不知是不是与此有关。

两点左右，法庭要准备开庭。我们就在法庭前排队接受检查。接受检查的气氛相当轻松，负责案件的法警面带微笑，绅士般的告诉我们有关安检的要求。安检并不复杂，只是把自己身上的硬币、钢笔、手机拿出来让法警看一下，手机可以带进法庭，但不能使用，必须静音。印象深刻的，是负责安检的法警身后，墙上竟然贴着一副漫画，大意居然是有关法官，法警，主题似乎是嘲笑安检。非常有意思。总之，整个安检，没有任何的喧哗。

进入了一个法庭。我的第一印象：在英国的法庭上，安静的即使一根针落在地上，也能听到。

法庭审理的是街头一起杀人案。被告人是三个年轻人，其中，两个黑人，一个白人。

法庭的构成，是一个法官，一个书记员，律师共10多名。另有陪审员12名。3名被告人坐在法庭最后面，只是在接受询问时到前面来。

法庭布局，类似一个教室，却威严而又典雅。法官高高在上，法官座椅高出前面的律师席一大截。法官是一个年老的男法官，头戴金色假发，很少说话，面无表情。但看的出，偶尔几次的提问，都令控辩双方的律师极为重视。如果不是这次数很少的提问，这个故意杀人案的法庭竟然几乎就是控辩双方律师发言的课堂。

律师大约12人左右的样子。明显的分为控方律师和辩方律师。经了解，在英国，类似于我们国内出庭支持公诉的公诉人，同样是大律师来担任的。英国政府所做的，就是支付这些代表国家公诉的大律师们每天大约1000英镑的律师费。

控辩双方现在辩论的焦点之一，是作案的现场，类似于作案的各种路线。法庭上，几乎人手一本律师事先准备的案件现场地图。很有意思的是，其中辩论的有一个焦点竟然和“北海裴金德案”类似，就是按照移动电话信号所确定的基站信息判定检方指控的可能性。

律师发言时，我们注意到，法庭上其他人都在非常认真的听，很少有打断。偶尔其他律师的反对，发言律师业总是礼貌的先让那个反对的律师意见发表完毕，然后，再继续发言，或者，继续的询问被告人。而我们所目睹的这些程序，似乎都是律师之间有些谦让的安排下有序的进行，在大多数情况下，法官并没有抬头，好像也不在意这些程序的进度，只是一直在那里认真的侧耳倾听，或者低头不停的记录着什么。后来，我们从一位出庭大律师了解到如此的奥秘：控辩双方都是大律师，在今日的法庭上，你可能代表检方，我代表被告人，但明天另一个法庭上，我们的身份就可能互换。因此，在法庭上，律师之间的相互礼让非常必要，你方唱罢我登场，大家都要留一些面子。因此，英国法庭上，才可以看到各为其主的律师们，竟然都是如此的文质彬彬，好像在讨论一个纯粹的学术问题，完全不像一个刑事案件问题（这是标准的中国视角）。

但这样的一个普通的法庭，让我震惊的是，已经开庭持续20多天。在这样一个优雅的环境下，足够把所有的问题搞清楚。

而法庭同样给以我们启示的是，是我国何兵教授大力推荐的陪审团。我们注意到，陪审团在法官的左手边，前后两排座椅，与法官的座椅高度基本持平，相对于律师座椅基本也是高出一大截，他们可以用俯视的眼光观察法庭中发生的一切。陪审团中，有2名黑人，3、4个年龄在50岁左右年长的人，而其余的陪审团成员年龄都不是很大。我观察，年轻的陪审团成员有多名，差不多是20岁左右的样子。这么年轻的陪审员，怎么有如此的兴趣参与如此的案件，在如此长时间内只能做这一件事情？但显然，包括年轻人在内的所有陪审团的成员在庭审过程听的极为认真的。我们看不出他们有敷衍了事的态度，相反，他们认真倾听，对照作案现场地形图听控辩双方的意见给予我们极为深刻的影响。

后来，我们询问哪位英国出庭大律师时，问道，从一个执业多年的律师角度，你能否给我们实实在在讲一下你认为陪审团的作用。这位著名的大律师听后竟然哈哈大笑，然后告诉我：

在英国，没有陪审团是不可以想象的。陪审团制度是保证法律公正的基础。原因很简单，人民并不相信法官。因为法官的地位太高了。这种很高的社会地位，容易使法官本人的偏见影响案件结果。譬如，被告人是小偷，是抢劫，是醉鬼，那么，我们知道社会顶端的阶层最讨厌这些人。而陪审团不同，他们来自于社会各个阶层，他们虽然不专业，他们虽然也有偏见，至少12个陪审团成员的偏见不可能一致。另外，陪审团和所有的法官、律师都不熟，这能最大限度的保证公正，而作为法官不同，常年累月的做法官，和控辩双方的律师以及其他诉讼参与人譬如警方可能非常熟悉，这样一来，这样熟悉的环境就有可能影响法官对案件的判断。陪审团的好处，还有一件，就是让律师无法摸清陪审团成员的微笑到底意味着什么。因为如果法官说了算的话，律师因为和法官常年的打交道，就很容易摸清法官的一举一动意味着什么。然后，就可以按照自己对法官的观察来决定一些辩护的思路。而陪审团则不然。12名陪审团成员，律师之前也不了解他们，怎么能搞得懂所有陪审团成员的表情意味这什么呢？幸许，哪位朝律师一直微笑的陪审团成员是最坚决反对律师观点的呢！

我相信这位出庭大律师和我手的是实话。因为这是我们之后在英国的啤酒吧里喝酒后讨论的话题。我知道，这些看似绅士的英国人，两杯啤酒下肚后，就开始和我们掏心窝子了！

这些，基本上就是第一天我对英国法庭的印象。安静，肃穆，每个人在无声肃穆处都显示是对法律公正的信任。在这样的法庭上，他们遵守礼仪，自然而又有秩序。这里是，一个法官基本不说话的法庭，一个完全属于控辩双方律师的法庭。这里没有法警，没有特警，没有像河北邢台法庭那样，特警站在法庭中央，背对法官，直面旁听群众，而他们手里，端的是冲锋抢。

就我所见，相比而言，我们的法庭，是属于刺刀下的法庭，我们的法庭，在努力传递暴力；英国法庭，是属于律师的法庭，他们的法庭，在努力传递公正。

其余见闻，慢慢写来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二0一二年十月